鸦母的贡品,鸦母的祭礼,鲜血与羽翼的献祭之仪
槐树下的白骨 春分那天,我在村口槐树下发现了一具婴孩尸骨,泥土混着雨水从树根缝隙里渗出来,带出一截发黄的小臂骨,断裂处插着一根褪色的红绳,老槐树的根系像无数枯手般裹缠着它,仿佛某种古老的封印。
"那是鸦母的贡品。"跛脚婆婆的拐杖突然戳进泥坑,浑浊的眼睛盯着骨殖凹槽里的墨绿结晶,"三年一祭祀,活婴压地脉,否则整个村子都会被鸦母带回阴间。"她枯瘦的手指拂过树皮上层层叠叠的划痕,那些凹痕排列整齐如账簿,最浅的尚能辨认出"戊戌年三月初六",最深处的刻痕已和树瘤融为一体。
我数了四十九道痕迹,树身突然响起沙沙声,上百只乌鸦从树冠惊飞,漆黑羽毛落在我肩头时,分明残留着人类体温。
穿寿衣的新娘 第三次遇见那个穿青布寿衣的姑娘是在祠堂,供桌烛火映着她手腕的锁链,锈迹斑驳的铁环在皮肤上烙出深紫色瘢痕,她正在擦拭祖宗牌位,听见声响转头时,左眼瞳孔里浮动的暗红血丝仿佛活物。
"他们都叫我阿七。"她说话时喉咙发出细微的咔嗒声,像是骨节在摩擦,"今夜丑时,别点灯。"月光从祠堂天窗斜斜切下,我看见她后颈处盘踞的漆黑刺青——振翅的乌鸦嘴里衔着枚人齿,与槐树根下的婴骨如出一辙。
子夜时分,铜锣声贴着村巷游走,我透过窗缝看见阿七赤足站在井台上,十二个戴傩面的老者抬着红漆木箱围成圈,她解开寿衣盘扣的瞬间,月光在锁骨处的锁形烙印上折射出诡异蓝光,井水忽然沸腾,冒出的却不是水汽,而是浓稠如墨的鸦羽。
血墨族谱 我在祠堂暗格里找到的族谱浸满褐色血渍,翻开第三十七页,绘着阿七的画像,题注却是"万历四十二年祭品",画像下方密密麻麻写满小楷:"生祭者,需剜左目埋于槐下,取心血调朱砂续写阴契……"
族谱最后附着张泛黄的婚书,新郎姓名被墨渍污损,新娘栏赫然写着"鸦母",夹层里掉出半张信笺,字迹稚嫩歪斜:"阿爹说七日后要去槐树下当新娘子,可我想吃冰糖糕,祠堂地窖里挂着好多红绳,二丫姐的手也在……"
窗外传来翅膀扑棱声,回头时,案上红烛突然淌下黑色烛泪,在族谱空白页晕出个婴孩轮廓,那孩子没有瞳孔,眼眶里栖着两只闭目的乌鸦。
井底的月光 跟踪送饭的老妪穿过迷宫般的巷道,地下冰窖寒雾中悬着十二盏长明灯,每盏灯芯都是截断指,托着盛满墨绿色液体的琉璃盏,最深处铁笼里蜷缩着个少女,左眼眶空空如也,伤口处覆着层晶状鸦羽。
"阿七?"我触到铁笼的刹那,锁链突然化作黑雾消散,少女抬头露出与祠堂画像一模一样的脸,右眼瞳孔裂成双瞳:"你看过轮回井了吗?"她指尖渗出墨汁般的液体,在地上画出衔尾蛇图案,"每四十九年,鸦母就要吞吃自己的倒影。"
井水倒映出的不是我的脸,而是无数重叠的鸦群,它们裹挟着尖叫的婴孩沉向井底,水波晃动间,我看见阿七穿着大红嫁衣站在井底,脚下堆满白骨,她脖颈处的锁链另一端,系着只半人高的黑鸦——那鸦的右眼正是颗晶莹剔透的人类眼球。
解开的锁 惊蛰雷声响起时,我握着族谱冲进暴雨,槐树上所有刻痕都在渗血,树根处的婴骨咔咔作响,阿七站在树顶,寿衣被狂风撕成碎片,露出满身锁链状的刺青,她每解开一道符文,就有一只乌鸦化作灰烬。
"其实从来没有什么鸦母。"她将最后一条锁链抛入井中,井底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,"第一个把女儿扔进井里的人,在族谱上画了只乌鸦。"暴雨冲开地面积水,露出下方纵横交错的青铜管道——每根管道都延伸向村中水井,管壁沾满墨绿色结晶。
黎明时分,我在祠堂地窖发现整面墙的琉璃罐,每个罐子里漂浮着婴孩左眼,瞳孔中都映着穿寿衣的少女,最古老的罐底沉淀着枚铜镜碎片,镜中倒影是个怀抱鸦群的老妪,她的右眼正是我在槐树下见过的、带有血丝的人类眼睛。
尾记: 当我带着考古报告离开时,村口槐树已枯死成焦黑残桩,树根处的坑洞积着暗红液体,倒映出阿七模糊的脸,她手腕上的锁链终于消失,只留道淡金色瘢痕,宛如新月衔着晨星,有乌鸦掠过废墟,落下的羽毛上沾着晶莹碎屑——像融化中的冰糖糕,又像某个轮回尽头,终于挣脱桎梏的星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