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邪手记,幽冥河畔的千年独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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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一)

血月第三次沉入忘川河底时,我终于适应了这具身体的重心,青铜锁链从锁骨中央的骨洞穿出,另一端没入脚下深不见底的淤泥,每次抬脚都会牵扯出腐烂水草与碎骨的腥气,世人称我为"若邪",但我知道,那些在芦苇荡中焚烧黄纸的村民不过是想用名字困住什么——他们举着三丈红幡游街的那天,我隔着河面看到幡布末端的朱砂咒文,每一笔都像刀刃刻进魂魄。

若邪手记,幽冥河畔的千年独白

河风卷着纸灰掠过水面时,我总习惯性地抓握左掌心,那里曾嵌着一柄三尺长的断剑,是某个轮回前某个男人刺穿我心脏时留下的,剑身上的九道云雷纹与我的血脉纠缠成网,后来它碎成三千片沉入河底,只剩这把骨头年复一年地站在齐腰深的浊流里,数着浮尸被漩涡吞噬前的最后一声呜咽。

直到那个背着竹篓的年轻人出现在岸边,他的蓑衣太新,新得像是刚从某个江南绸缎庄的染缸里捞出来,青竹斗笠下露出的半张脸过于苍白,仿佛被水泡了三年的人皮灯笼,但我还是闻到了活人的气息,带着山茶花根茎断裂时渗出的苦涩汁液的味道。

"渡船人三更才来。"我说出第一句话时,喉骨摩擦出类似陶罐碎裂的声响,河面泛起涟漪,远处十三座镇魂塔的铜铃突然全部静止。

"我在等阁下。"他解下腰间的陶壶,将半壶酒倾入河中,酒液坠落的瞬间,我听见锁链发出婴儿初啼般的尖啸——那竟是用血酿的断魂浆,能腐蚀千年怨气的毒酒在触到我足踝的刹那,河底突然浮起无数枯手,层层叠叠地挡住了下坠的碧色火焰。


(二)

七百年前有个道士曾告诉我,执念凝结的邪物最惧两样东西:生前所爱之物,与命理相克之人,此刻年轻人从竹篓里取出的青铜司南,恰好与当年刺穿我灵台的法器纹路相同,河底的枯手在司南现世时全部转向东方,那些被淤泥包裹的指节发出蚕食桑叶般的啃咬声。

"建元十九年,七月十四,子时三刻。"他摘下斗笠时,我注意到他右耳垂缺了块月牙状的肉,"有人用你的生辰八字钉在临江王府的祠堂梁上。"

河面浮起数串气泡,某个沉眠许久的记忆开始苏醒,我记得那种被桃木钉穿透四肢的钝痛,记得祠堂烛火在铜镜里折射出的双重人影,穿杏黄襦裙的少女蜷缩在供桌下,她发间银蝶簪子的触须刺破了我的掌心,血滴在青砖上洇出半朵并蒂莲的模样。

"他们说你是弑主的恶灵。"年轻人从袖中抖出一卷泛黄的婚书,纸张撕裂处露出"白虹贯日,大凶"的朱批,"但当年临江王府灭门前夜,有人看见新娘翻过西院的矮墙。"

暗流突然变得湍急,我的锁链绞住一具浮尸的脖颈,那具穿着前朝官服的尸体猛然睁眼,浑浊的眼球里映出熊熊燃烧的喜堂,火舌舔舐房梁时,我看见自己的手——那双本该缠满咒符的手,正死死攥着半截烧焦的银蝶簪,祠堂外的梆子声卡在第三响,穿嫁衣的新娘倒在血泊里,她的左手食指以诡异的角度弯折着,指尖蘸血画出的符咒竟与年轻人手中司南的星图完全重合。


(三)

天快亮时,河面漂来一盏莲花灯,纸做的花瓣上凝着霜,花心处立着个蚕豆大的玉雕小人,眉眼与年轻人耳垂的残缺处完美契合,这让我想起某个雪夜,某个满头珠翠的女人将玉雕按进婴孩耳垂时,血珠溅在窗棂上形成的北斗七星图案。

"你知道为什么千年来无人能渡你过河吗?"年轻人突然割破手腕,让血滴在司南中央的磁勺上,血液顺着卦位渗入河底时,十三座镇魂塔同时传来琉璃碎裂的脆响。

锁链开始剧烈颤动,我看见自己的右手指骨浮现出暗紫色的经脉,那是活人才有的血气运行轨迹,河底的漩涡突然逆时针旋转,无数刻着生辰八字的青铜棺从淤泥中浮起,棺盖缝隙里渗出暗红色的酒液——正是当年道士用来镇压我的断魂浆。

穿嫁衣的幻影出现在第三具青铜棺上,她残缺的左手按在我的眉心:"当年你用魂魄替我改命时,可曾想过会变成锁住自己的咒?"她指尖的寒意刺入骨髓的刹那,我听见年轻人摇动司南的声响,如同三百童男童女在月夜下齐诵往生咒。

第一缕天光刺破乌云时,缠绕千年的青铜锁链终于出现裂痕,那些刻满咒文的铜环逐一坠入河底,而年轻人耳垂的残缺处,缓缓浮现出与玉雕小人相同的月牙形印记。


(四)

渡船人的木桨搅碎最后一片倒影时,我才看清司南中央的磁勺指向的并非南方,勺柄镶嵌的陨铁碎片,分明是当年银蝶簪上缺失的蝶翼,穿嫁衣的幻影在晨曦中消散成雾,而她最后残留的右手食指,正指向年轻人腰间的青玉笛——笛身七孔的位置,与临江王府灭门当夜星图中紫微垣的偏移轨迹完全一致。

"你等的人不会来了。"我将重新长出血肉的右手按在胸口,那里跳动着两世为人的心跳声,"当年白虹贯日的天象不是凶兆,而是有人在七星灯阵里偷换了命格。"

河水突然变得清澈见底,无数银蝶簪的碎片从漩涡中升起,在年轻人背后拼凑成完整的星图,当第一只活着的银蝶落在他耳垂的月牙印记上时,镇魂塔最后一颗铜铃坠入河中,激起的涟漪里浮现出临江王府祠堂的真实画面:

穿杏黄襦裙的少女握着银簪刺穿自己咽喉,喷涌的血柱在房梁写下逆转阴阳的禁咒,而祠堂角落的铜镜里,穿嫁衣的新娘正对着镜面露出诡异的笑容——她的左手完好无损,右手食指却戴着与年轻人相同的青玉指环。

锁链彻底崩断的瞬间,我伸手接住坠落的司南,磁勺在掌心剧烈震颤,最终定格在北方玄武七宿的位置,那里有颗暗星突然爆发出妖异的红光——正是临江王府灭门当夜,从新娘子眼中映出的最后星光。


(尾声

渡船人载走第一千零一个亡魂时,我在河底捞起了自己的头骨,天灵盖内侧密密麻麻刻着朱砂符文,最深处藏着半枚银蝶簪的碎片,当带着体温的血珠滴在符文上,那些咒语突然扭动起来,渐渐显露出被掩盖数百年的真相——某列生辰八字的最后一位,分明写着与年轻人耳垂月牙印记相同的卦象。

忘川河开始倒流的申时三刻,我望见对岸盛开着大片血色的山茶花,穿杏黄襦裙的影子站在花丛中,她发间的银蝶振翅飞过河面,停驻在年轻人重新长出血肉的耳垂上,而在更远的浓雾深处,十三座新筑的镇魂塔正在坍塌,塔基处裸露出数以千计的青铜棺,每具棺盖都刻着与临江王府祠堂相同的并蒂莲花纹。

(全文共1893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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